皮格马利

女儿带吴钩,纵横五十洲。

《杀破狼》饱暖思淫欲

  “饱暖”对应海晏河清与国泰民安,“思X欲”则是文不对题系列,开足了火力的清水撩-V-

  题外话是,感觉杀破狼就很圆满,完全都没有什么可赘述的,但实在喜欢长庚和顾帅,喜欢沈将军和了然大师,喜欢里面那么多人,所以想写一点什么。尽我所能不崩原著,故事在结局后四年,里头串联了全文很多剧情,感觉就像发展到现世再回顾过往与如今XD

  注:①吹笛吹箫的笑话可以对比82章闲愁里沈易说“日久见人心”,是真的一本正经。②落英雕花见92章奔走,姚镇对着顾昀忆当年。③酒后失德在46章酒醉,73章长庚翻旧账也有。④顾昀所说第一次见面在52无边里,没有具体时间。

  

  

  

  

  “北疆江南,几时能一战?”

  “打完仗,能太平多久?”

  “国富力强时,自然四海宾服。”

  ——《杀破狼》

  

  

  

  

  海晏河清

  雁王自继任始,就一直挂着代皇帝的名头,只不咸不淡的登了个基。距长庚从他那在位期间家国事事不顺心、律法条条不如意的兄长手上接过这皇位,已有四年之整了。

  太始四年,四方战乱早已平定,玄铁黑乌鸦威名赫赫,再一次震慑住了蛮族与海外多方势力。

  大梁朝在几经战火洗礼后,也终于在新君的带领下走上了海晏河清的康庄大道。

  姚镇姚大人曾经胸无大志,只恨不能每天日上三竿方起,闲来管四处也不必太畏人强权,所以刻意外调到江南鱼米之乡里过他的快活日子。可烽火年间,姚镇切实体会了把覆巢之下无完卵的尴尬境遇,而他也到底还有一腔热血,不能眼看着国祚破落,千万百姓深陷兵荒马乱中,孤苦流离。

  于是四处奔波游走,随钟老将军一道,收拢了一干不伦不类的水兵,紧调急教。后来钟蝉将军去世,安定侯顾昀接手了这一处水上战局,姚镇也都一直兢兢业业,紧随其后,辅佐办事时不敢有半点疏忽。

  及至当今,姚镇看过江南富庶之美景,也用一身风骨扛过了国之沃土沦陷,再到扶持出另一个生机暗含的江北大营,他也依然想过他的逍遥日子。

  只是山河甫定,太平盛世四个字才写到一半,朝中缺不缺人手不好说,新皇拔萝卜带泥收拾那等朝臣的从来不见手软。然而姚大人到底入了新皇的眼,受今上看重,也做不出撂挑子不干非要回去享清福的荒唐事。

  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姚镇心里怎么想浪是一回事,做起来却是认认真真、周全至极的,丝毫没有当初那半死不活的混日子架势。他如今也就每回得空回京述职时,方能纠集一方朋友出来玩玩,松快两天。

  这次也不例外。

  四九城里,天子脚下,姚镇自认不及安定侯爷说的开,所以他下了朝会,转出宫门第一个就找上了最近正在京中休养的顾昀。

  姚镇被王伯领进侯府的时候,顾昀正拿着他那把长庚给的白玉笛子打发时间,细细呜咽的魔音在侯府大门前就让人听着了。

  姚大人眼皮子一跳,暗道不好。

  本来吧,隆安皇帝都死了四年了,这战打完了新君也上位了,四海之内具都归降了,那么多大事小事全都不管好赖的变味了,可顾大帅那笛声依然顽固的要命,死活不肯受外人招安,非得做那讨人嫌的死硬派,每逢出山,催人尿下的功力毫不减当年。

  王伯叹了口气,一脸不忍直视,把人带到自家侯爷面前就自个跑了。

  而看那顾昀,正一身懒骨头犯了似的,没正形的靠在椅子上吹笛子。

  “见侯爷安好!”姚镇受不住,一见到人就抬手见礼,好歹先把那高人重新堵回山里去。

  顾昀纹丝不动。

  若说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笛音是十年如一日地在原地踏步,不进反退。那装聋作哑的本事就是愈发炉火纯青,三日不见便能让你悔恨三秋。

  眼睁睁看着顾昀瞟他一眼,仗着没带琉璃镜就把来人视如无物,继续自顾自的玩。姚大人就心里悔呀:他何苦吃饱了撑的要来招这祖宗呢?

  别人不知道,他同顾昀多年交情能不知道这货早找了解药治耳目吗?

  失策了。姚镇暗自琢磨了下,觉着自己可能又哪得罪了安定侯。可上回他俩见面的时候还是一年前,当时顾昀行军途中经过江南,被他请去一个小琴楼里喝酒,酒是上好的女儿红,陈香扑鼻,配着琴娘娇俏,不正快哉?

  此外也再无其他了,顾昀又是对他生的哪门子意见?

  顾昀耳目早好了七七八八,自然也看到了姚镇那张苦瓜脸,可他看见这人就想起上回那坛女儿红给他撩出来的祸,心情实在五味杂陈,随后赶上的恼羞成怒也甚是厉害,便从善如流的恢复成了又聋又瞎的顾大帅,眼不见心不烦了。

  你要问姚镇哪得罪他了?

  此时此刻,姚重泽站在那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妨碍”,是顾昀被迫签定了一列列丧国辱权条约的绝对铁证!

  喘气都惹着了顾大帅的姚镇是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这通,必然要以袖掩面,嚎啕冤枉。

  姚镇是万万想不到那姓顾的不正经是个连义子都能下手的禽兽,他对新皇与顾大帅的私情毫不知情,也就无从得知他“遭人恨”的原委。

  去年初夏,顾昀方从西南一带巡视回来,又将江北大营逛了遍,心血来潮去姚府拜访了一回。

  那时曹春花正跟在顾昀身边帮忙,那小子自从四年前隐瞒顾大帅伤情不报后被新皇教训了一通,在顾昀这里就十分不识时务起来。明明顾昀带他去见世面的时候,曹春花还一脸的受宠若惊,兴奋不已。事后回京,私下里却在长庚面前狠参了他一笔。

  现在想起来,还是让顾昀好一顿头疼。

  亲亲抱抱早不能满足长庚了,新皇还是雁王时是很好哄的,可不知是不是皇位坐久了,长庚看人看事的目光也愈发长远了。再也不受那仨瓜俩枣的小甜头支使了,一抓住顾大帅的小辫子就能撒娇耍赖到顾昀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一齐用力把进了水的脑壳拧巴干。

  长庚的情趣从来是顾昀难以苟同的,而刚开了荤的年轻人尚不知什么花样,几年下来,长庚不可谓不浸透了那些,床|笫之欢再不限于“义父”、“儿子”的叫了。

  顾昀每每回想,都无语凝噎,看姚镇也就更加的不顺眼。

  一炷香里,两人统共没交流几句话。姚大人顶着安定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挑刺儿,深深感觉这旧叙不下去了,好不容易道了别,一脑门官司的转身就跑。

  

  

  国泰民安

  沈易走出灵枢院门的时候,正好和迎面来的了然和尚打了个照面。

  跟这几年来又是抱得美人归,又是仕途极顺遂的沈将军不同,了然大师依然是那个东奔西跑的哑巴高僧,还是念经诵佛全靠一双手,出门也不好好洗澡,真是当优钵罗摆着都嫌味儿馊。

  要说雁王当了皇帝有什么好,沈易别的不知道,就冲“进宫面圣”这四个字能让了然大师把自己洗得宛如一捧出水菡萏,跟他一道说话再不必被那不爱干净的僧人寒碜,他就觉得雁王殿下这皇帝没当错。

  可沈将军一直是个厚道人,多年跟着混不吝的安定侯鞍前马后,也没被那整天自吹自擂的西北一枝花,哦,现在可以叫大梁一枝花了——现在四境之邻谁不是闻顾丧胆?顾大帅早艳名远播到能驱邪镇煞了。可沈将军跟着顾昀这么多年,不仅婆妈之心多年不改,那上梁不正下梁竟还中通外直着,他断然是说不出这种失礼之言的。

  最后也不过和了然一拱手一合十,两相行礼。

  细说起来,自隆安末年两江之战大胜,尔后两年沈易和顾昀等人一直都在忙于战后七零八后的些微事,一点不客气的打压那些边陲之地的蛮寇,同了然这行脚僧打的交道倒是少了许多。

  沈易原本和了然也不太熟,然而新皇上位,重用的人其实都是他一手带起来的那一干班底,其中了然还是个六根清净的和尚,虽每每入世入得深不可测。

  然而同道谋者八九相知,他们俩也不算无话可聊。

  “沈将军安好。”了然先作了手语,白净的面皮上笑意盈盈。

  大师这模样白白嫩嫩,再打个腊,想必就能当个灯泡使唤了。

  沈易也彬彬有礼道:“了然大师许久不见了,我见大师气色有些不好,大师乃护国高僧,每日里劳苦奔波,却也要保重自己才好。”

  “多谢将军关怀。”了然比划道:“只是贫僧没有武艺傍身,也从来手不能扛肩不能挑,比不得将军你们武勇无双,能平定四方之乱。可桃花源里阡陌交通,贫僧总觉得那一条条路走下去都可以抵至帝都,我辈虽力微势薄,但太平年间,还是能为我大梁出上几分力的。”

  “大师有心了。”沈易神色很是动容,他一直觉得自己胸无大志,面对和夫人同出临渊阁的了然,更是深感汗颜。

  “我如今在外走动时,来去都是乘坐蒸汽车,随铁轨路线而行,也算是用双脚丈量我大梁的无边土地。”了然又笑道:“说来惭愧,贫僧时常混迹江湖,总在四处见往来做工忙忙碌碌,以前迢迢路远,那些百姓尚不知如何与家乡亲人一表衷肠。而今有了蒸汽车,那些曾经被迫流亡的人都能够不受颠沛的踏上故土。不瞒沈将军,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大梁的脊骨都串连在这能沟通里外的蒸汽铁轨上,当第一条铁轨开始使用起,我大梁民生就随之丰盈裕如。”

  “贫僧无数次跪在我佛座下,愿天地庇佑我朝,愿陛下此世安乐。”

  沈易双手背负,突然正色道:“自如大师所愿。”

  了然和尚重新又行了礼,这回却只笑而不语。

  沈易张开嘴,本欲再多说两句,就看见一个年轻让从灵枢院里跑出来,先是东张西望,然后就急急忙忙冲了然而来。

  听着他大师长大师短的催促了然,沈易不由得微微一笑,让开半步,示意了然先走。

  了然并未推拒,双方一前一后,好像美好愿景就此心照不宣了。

  沈易独自朝宫门外走去,听了了然这一番话,他实在心热不已,此刻十分想找顾昀一叙,闲谈几句再喝上两杯,如此足矣。

  于是沈易路上提了两壶酒,兴冲冲跑到顾昀面前,不由分说就是你一杯我一杯。

  “一把年纪的人了,动辄喝酒唱小曲儿,你就仗着陈姑娘不在身边,可劲儿散德行吧。”顾昀靠在美人榻上,并不想搭理这心怀叵测的沈将军。

  沈易见惯了顾大帅的怂样,并不以为意,他自个端着酒杯浅酌也行,主要来还是为了和顾昀畅谈盛景的。

  沈婆妈这样子颇为激情,顾昀不免笑他这是上哪打了鸡血。

  沈易将适才遇上了然的事一说,顾昀也笑了:“那和尚实在奇葩,连我以前也想着世不可避,他倒好,吃斋念佛时竟还有空想七想八。”

  顾昀啧啧道:“了然大师六根不清净啊。”

  “顾子熹!”沈易白了他一眼,“咱俩还能不能说人话了?”

  “哎呦我的沈将军,你这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呐。”顾昀拿他当乐子涮了一通,一早被姚镇勾起的不愉快算是全散了,他举杯轻轻嗅了一鼻子酒香,才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顾昀笑道:“现在天下太平,像你我这样贱骨头都能修身养性了。我最近总是去灵枢院逛逛,葛晨那小子跟着奉函公做的很好,我看着他们造出来一件件蒸汽工具,再不怕死地自荐给大雕试飞一番……偶尔想起来当年外敌围城,居然也如隔世了。”

  沈易深有同感,与他碰了碰杯:“这感觉实在是好啊!”

  顾昀只拿着酒杯闻而不动,笑得高深莫测……好像他其实看出酒里有什么手脚遂不上当似的。

  沈易却只幸灾乐祸:“哈哈哈,顾子熹你也有今天啊,陛下又给你下禁酒令了吗。”

  “闺房情趣,你懂什么?”顾昀反唇相讥,“陈姑娘还在蜀中行医吗?独守空房的男人真可怜。”

  沈易笑不出来了。

  顾昀何其擅长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

  他一手把人捋炸了毛,再一本正经的转移了话题:“我准备过段时间再去江北大营看看,蔡将军的小儿子你还记得吧?我想上书陛下请他封个将军。”

  蔡玢老将军的儿子,沈易还颇有印象,他第一次看见那个年轻人的时候曾经感叹过江山辈有才人出,而现在……

  沈易忽然一叹道:“老去形容虽变改,醉来意气尚轩昂。”

  “去去去,你才老了呢!”顾昀哈哈一笑道:“本帅颜色天生,岂是尔等凡人可以比拟?”

  沈易:“……”

  什么玩意儿?他就不该跟这狗东西谈天论地!

  

  

  南柯一梦

  “子熹啊,我是真的高兴。”

  沈易手不离酒杯,他的酒已经喝得见底,准备下一杯就抢顾昀留着闻香解馋的那壶。

  “行了行了,你开心你快乐,你就借酒装疯吧,反正陈姑娘不在没人管你。”顾昀将酒抬至唇前,一沾辄止,嘴唇都没沾到酒味儿。

  顾昀吹嘘过他有能容百蛟的大将之腹,这确实是真的,他有时候没心没肺起来实在让长庚又气又心疼,抓心挠肝得不行。然而更多时候,他对上沈季平这陪他长大的半个老妈子,那心眼也就只有一点芝麻那么大了。

  自战后回京休养起,陈姑娘就细细嘱咐了他许多鸡毛蒜皮的饮食禁忌,固然顾昀不是那种大夫说什么他是什么的听话病人,但他也不想看着长庚每天忙着朝中一干政事,回来还得为了他的身体忧心忡忡。他曾经在不停歇的战斗里撑着病骨支离的身体强耗心血,也曾在濒死之际靠着记挂长庚的未来而垂死挣扎。然后四海宾服,民生昌盛,顾昀就更想看看顾家两辈尽责守护的大梁将走向哪里,他的小长庚又能做到怎样令人叹服的地步。

  此后顾昀的食谱之克制可见一斑,沈季平明知道他这点破事,还偏要到他面前讨人嫌,实在是一如既往没点眼力劲。

  没眼色的沈将军自娱自乐地自斟自饮,他还蹬鼻子上脸的喊了顾昀:“来,子熹,吹个曲儿听听。”

  顾昀狐疑的瞧了瞧眼前的人,“季平兄,你是吃多了洋金花吗?”

  沈易不理他,颇有种你说我借酒装疯我就当真醉了的洒脱。

  顾昀无语,但他吹乐就从来没有输过,沈易爱听听呗,就看到最后谁受不了跑去上茅房。

  顾昀架上笛子,修长分明的手指搭在圆润光滑的白玉上,以目尝之,端的是活色生香,无愧其天生丽质的自我膨胀。

  接着就是呜呜的笛声凭空乍起,其声势惊悚如惊雷落地,其隐约婉转又似晚来阴风、夜枭戾戾。

  “砰——”酒杯忽然落地,碎成几瓣。

  沈易、沈易半醉半醒间吓懵了!

  “大帅!大王!山大王!”沈易连忙补救,扑上去就要让顾昀停下。

  可惜沈将军毕竟是个翰林院的出身,两人几招交错间,全然奈何不了顾昀。

  沈易被他吹的尿都要下来了,比不得身手只好另辟蹊径,以嘴皮子服人。

  “子熹!大帅!你放下笛子我们好好说话。”沈易欲哭无泪,很是想把刚刚蹬的鼻子给碾平了。

  “没出息。”顾昀嘲笑他,“不是你要吹小曲儿的吗?放心,我不告诉陈姑娘你背着他干了这事。”

  顾昀一招制敌,神清气爽。

  沈易突然问:“你这笛子是陛下送的吧?”

  顾昀一挑眉:“长庚那时候还是雁王殿下呢。”

  沈易一撩衣袖,坐稳了,“陛下心灵手巧,削的白玉笛子这样好,那他会吹吗?”

  “会一点,比不上我。”

  脸皮厚如城墙的顾大帅大言不惭。

  沈易觉得手有些痒,但是他打不哭顾昀,只好继续若无其事的说:“陛下肯定比你吹的好,擅吹笛者应该略通萧艺,你要不要学着点吹箫?”

  “横吹笛子竖吹箫,沈季平你还分得清你爹和我的区别吗?”顾昀咂摸着,觉得这人可能真喝醉了,“长庚没在我面前吹过箫,他肯定不会!别说我跟他学了,说我教他还差不多。”

  沈易按绷住了脸,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顾昀被他弄得一愣,皱着眉又想了几下,成天混在军队里的效果本来就立竿见影,他也只是一下子没跟上对方急转的脑回路,等反应过来,这姓顾的流氓立刻明白了,继而就是不可思议的怒道:“好啊你个沈季平!假正经了这么多年你总算露出真面目了,居然还敢拿我开荤?”

  姓顾的永远学不会怎么好好遣词用句,沈易皮笑肉不笑道:“呵呵。”

  两人不负众望的又掐了起来。

  直到日暮西山,凉风习来,闹腾了大半天的顾昀和沈易才停下来。沈易想着自家夫人上回写的信这几天就到,估计这会就差不多了,他也没兴趣跟着姓顾的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了,赶在日头落下前匆匆赶了回去。

  王伯出去送客了,顾昀也懒得再叫人摆饭,虽然养了几年,但他早年确实伤了底子,现在气血还有些虚,今天又跟着沈易那王八蛋闹了这么久,顾昀感觉有些犯困,不知不觉中靠着书房的美人榻小憩起来。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世家子弟总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风流性情,顾昀年轻的时候也玩过这套,花前美酒笑春风。

  此处有雕栏玉砌台,也有三两桃花树,四面空空处,又有芳草飘摇于落英之下。日后将要征伐大江南北的顾大帅这时还是个少年,少年的安定侯爷威名远不如美名之盛,毕竟战争常使人恐惧,美男则能够秀色可餐。

  顾昀正一手作枕托在脑后,一手提壶喝酒,两只手忙得都没空拍拍突然恍惚的脑袋。

  和满脸通红,不尴不尬杵在地上的沈易不一样,姚镇倒像是见惯了市面的公子哥,他正坐在一旁饮酒和歌,狂气又疏朗的诗词经由他口中唱出,配着边上花魁舞剑的风姿,竟然表露出一种前朝盛行的魏晋风流来。

  顾昀自幼跟着先帝长大,虽然宫里有些风月事不便让他知道,但顾昀又不是个多么规矩的性子,在宫内耳濡目染和风|骚|浪|荡|本性的内外夹击下,对一些温柔乡之类的东西都很不陌生,他极会欣赏美人美酒的画面,又不缺乏寻欢作乐的天赋。

  因此面红耳赤,总要抓着机会“劝谏”的沈易就在一个非礼勿视的转头时间里,便看不到了顾昀的影子。

  沈易有些吃惊,立刻张望着找起人来,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沈易一回头,只来得及看见一缕蓝色发带。顾昀早已同他错身而过,并借此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了沈易腰上的佩剑。

  顾昀的剑在他听说姚镇请客吃花酒的时候,就以不能破坏气氛的名头交给了亲卫,此刻既然要卖弄风|骚,更不便招来亲卫打扰了,顾昀就地取材地执着沈易的剑挽了个剑花,几步疾走后穿花过影,就又同翩然起舞的花魁兵刃相交了。

  花魁的衣裳是桃红的,配饰大都是银器,系着大红剑穗的剑起落转折时往往能带起一片环佩相扣的靡靡之音。

  姓顾的世子爷是个很会来事的风流人物,他拿的剑是开过刃见过血的宝剑,于是剑招错落时总会刻意避过锋芒,未免惊扰人家姑娘。两人似舞似比拼的时候,衣袂纠缠又解开,花魁脸上露笑而不自知,此时姚镇的一首水调歌头正念到“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顾昀突然弃了手中剑,再又旋身错步,隔着袖子抓住了花魁的手,将她一并带到细细的围栏栏杆上,姑娘下盘不稳,全靠着顾昀给的那点力才险险站住,也就愈发显得弱柳扶风、袅娜娉婷。

  顾昀人模狗样地微笑了一下,恰到好处的改了一个词道:“南国有佳人,容华胜桃李。”

  花魁的剑是专为剑舞所铸的绣剑,剑窄而轻,身上还用朱砂绘着嫣红的花样,顾昀带着花魁的手,剑尖恍若轻挑慢划,却在头顶的飞花转瞬时刻下了这一行诗文。

  “高啊……”姚镇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可真没想到顾小侯爷竟然这么会玩!

  沈易则是一脸正气,正襟危坐时几乎有种想要就此跑路的警惕感。

  顾昀瞧见两人模样,正想哈哈大笑以示猖狂,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子熹!”

  谁?顾昀一个激灵,猛地回头,就见一身龙袍的长庚站在他身后,面色发白的瞪着他。

  “皇上?长庚?”顾昀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响,他还没来得及想皇帝不是他大表哥吗?怎么忽然变成了长庚?长庚又是谁?

  然后记忆回复,顾昀突觉心如死灰: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儿?我……要怎么哄儿子兼情人?

  花魁感觉气氛不对,连忙委身后退,战战兢兢不敢吭声。沈易不知何时与姚镇坐到了一起,两人被长庚眼风一扫,又赶紧带着周围旁人尽数退去。

  “义父……”长庚瞪着顾昀,只觉得一阵胸闷气短。

  随着长庚这声叫唤,少年顾昀身量被拉长,面容更为成熟,只除了表情更加慌乱。

  顾昀一时语塞:完了啊,这可怎么哄?

  “我从来不知道,义父竟还有这样的好本领。”长庚说着,语气近乎阴阳怪气。

  顾昀脑筋急转,立刻上前抬手揽住长庚,“嗨,那算什么?心肝长庚来,义父教你玩好玩的!”

  “好玩的?”长庚气极反笑:“不知义父手段如何高超,还能教我玩出什么花样?”

  长庚生气归生气,但下意识里还是不愿同顾昀争吵,很轻易顺从了他的动作,顾昀心里一动,又发现他眼里隐藏的委屈,那模样可怜又可爱,顾昀便几乎想要投降了,然而方才的事肯定不能轻飘飘抹过去,他到底维持住了大尾巴狼似的表情:“说什么呢,手段高超不都是为了伺候你吗,我的陛下……”

  长庚被他按在矮凳上,顾昀执起他的手,烙了一个吻上去,“我的陛下”这四个字便是如此让他含在嘴唇里说出来的。

  温凉的嘴|唇和炽|热的吐|息|拂在长庚的手背上,长庚全身一麻,差点就要遂了顾昀的意扑上去,再一番缠|绵|好将此事揭过。

  长庚将另一只手藏在袖子里,他轻轻掐了掐手心,忍住了。

  他倒要看看,顾昀还有些什么花招没对他使过。

  

  

  投之以桃

  顾昀也真没让长庚失望。

  他少年时爱玩,没少涉猎过那些拈花惹草的风月谱,以前偶尔还得端着长辈的架子,对比自己小了好些年的长庚不便太过轻|狂放|浪,现下危难当头他实在不敢不尽其力。

  当然,倘若长庚知道他之前那能把人哄得上天入地的手段也算是克制了的表现,还不定得冷笑着喝完一缸的陈醋。

  顾昀随手捡起被沈易落下的剑,剑气几划,周遭几棵桃花树便都遭了殃,无数花瓣你推我攘地从上头掉下来,洋洋洒洒,好似天上下了一场花雨,将地面铺了满层馨香。

  顾昀道:“大千世界,花花草草都有灵性,可于铁面的将军,那软|玉|温|香也具都是看过就忘的俗物。”

  他舞剑不停,剑气连绵扫向半空,似有若无地指引着落英纷飞,当大片花雨转为淅淅沥沥的飘絮,顾昀又将剑一收一挑,腰身后折,长剑再婉若游龙般的起承转合,最后顶着一朵完好无损的五瓣桃花送到了长庚面前。

  那一朵桃花粉|面|桃|腮,在冷铁上颤颤巍巍的瑟缩着,看着何其惹人怜爱。长庚恍惚了一下,他抬眼看向顾昀,顾昀保持着高难度的姿势冲他一笑,唇|舌|仿佛才呷过香,此刻还含着点残香并蜜甜:“可这世上还有一朵花,我将他捧在掌心日日看护,既心惧风雨倾轧他的花枝,又恐怕雨露不丰时他难以茁壮生长……那一朵花上带刺,枝干挺直,哪怕中节蜿蜒,我也始终相信,他将长成这世上唯一一朵我爱的花的模样。”

  长庚取下那一朵桃花,脸上被玩弄风月的好手顾大帅撩了满脸通红。

  顾昀直起了身,他眉眼带笑,满面春风。

  “这小子怎么这样可爱。”顾昀想,心头更是软成了一坛梨花酿,哄人哄得自己都忘了初心沉醉其中了,他伸出手牵起长庚:“心肝来,陪义父赏赏花。”

  长庚鬼迷心窍似的,只顾着顾昀唇角那一点似笑非笑的甜,竟全忘了适才看见这人同花魁舞到一处时的怒气冲冲。

  顾昀牵着长庚走到他方才舞剑的地方,这回又是扬手把剑一扔,长剑不偏不倚插上了旁边的桃花树,见长庚目光一时被带走了,顾昀这才不动声色的一跺地,几个气劲随之打到几处。

  霎时间桃花翻飞,簌簌扑落,迷了人眼也迷了人心。

  明黄色的龙袍上俄顷便盖了薄薄一层的桃花,红黄参杂,不伦不类里又透着几分说不清的儿女情长。

  还有点像嫁衣。

  顾昀暗自一窘,但不知怎的,就想起当年长庚说起他酒后失德时的模样,那时的雁王殿下眼睛里有光又有泪,叫人看一眼都心痒难耐。

  顾昀心中含情脉脉,说话更是温柔只给意中人:“别怕,跟了我,以后对你好。”

  长庚莞尔一笑:“义父,你让谁跟着你呢?”

  顾昀接道:“自然是我的宝贝长庚。”

  两人相视而笑,眉来眼去间自有情意绵绵。

  “陛下,陛下。”

  军机处里,江充站在案桌前,小声叫着长庚,不知道这位怎么忽然就趴在书桌上睡了起来。

  长庚眨了眨眼睛,他难得做一个好梦,梦里虽然开头有些不尽如人意,但后续发展之美妙也实属他生平仅见。

  见长庚还有些走神,江充以为他是被梦魇着了,正担心的想着要不要喊御医来,结果抬头一看才发现这位眉梢眼角都带着笑,分明是还沉浸在美梦中回不过神。

  江充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也笑了:“陛下是做了什么好梦?臣还记得以前陛下也常在这里小憩一番。”

  长庚也没忘记,他收敛了脸色几乎要掩不住春色,笑道:“朕记得,上回做的那还是个噩梦呢,这回倒是把以前欠的好梦都补回来了。”

  江充听得出来他十分高兴,虽然不知为何,但也被影响得笑了出来。

  长庚才梦到顾昀,心里不由得想见一见顾昀,想跟他说“你在梦里对我耍了流氓的”,想必子熹到时肯定回他一个无奈的笑,说:“我的陛下啊,有你这么强买强卖的吗?”

  长庚想着,就有些归心似箭了,他匆匆告别江充,吩咐了有事再上安定侯府找他,自己则一股脑的家里赶去。

  他迫切的想见到顾昀,立刻,马上。

  那么顾昀呢?

  顾昀听着长庚对他说:“子熹,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哦?梦到了什么?”顾昀失笑道:“莫不是梦到我对你耍了什么流氓,这会儿要来找他赔你不成?”

  长庚默默点头。

  顾昀也就顺杆往上爬地摸了摸长庚的脸,凑过去亲了他一口,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想:大概这世上真的有些神鬼莫测的能力吧,譬如大梁的气运站在长庚身后,又譬如他们俩竟然在南柯一梦里互相见到了对方。

  长庚到底没把梦里种种说的那么清楚,他自认为占了说不得的便宜,心里满足得很。

  顾昀难得见他开心成这样,更是不打算把梦境开始时,自己被捉|奸一样的场面弄得亏心的事说出来了。

  说出来干嘛呢?顾昀揽着长庚靠在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黏|糊得不行的长庚,他心说这小子好悬能开心的牙不见眼,说出来多败他心情。

  “对了,长庚,朝里那些老东西是不是在撺掇着你办个什么喜宴?”顾昀突然想起来沈易白天跟他讨论的一茬。

  长庚眼睛半睁半闭,身体放松极了,“对,说什么办个生辰宴、或者祭祭祖,以慰我父皇先祖的在天之灵。”

  “有什么好慰的。”顾昀笑道:“你做的事他们能看到也就罢了,不能看到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长庚点头道:“所以我打回了那几封折子。”

  顾昀哑然而笑,但心思还是动了起来。

  长庚小时候是胡格尔带着的,那妖女对长庚怎么样他心里知道,想来长庚也不可能知道自己的生辰是什么时候……宴会自然不必有,顾昀琢磨了一下,对长庚道:“过两天我带你出去玩一玩。”

  “好啊,子熹你怎么想起来这个?”长庚一口应了,再问他为何。

  顾昀装模作样笑而不语,一副我就是不告诉你的派头。

  长庚本来也是随口一问,但见顾昀如此作风,倒真好奇起来。

  长庚道:“子熹,你说给我听听看嘛!”

  他知道顾昀最受不了他这样软|腔|软语的调调,扑倒了顾昀就冲他来了一句。

  顾昀坚守阵地,绝不受美|色|所|惑。

  长庚不肯放过他,先是假模假式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你不告诉我算了。”

  接着他表情一收,整个人就如同饿狼扑食,压着顾昀放肆起来,照旧亲得像是要吃人一般气势汹汹,“既然如此,休怪我强|逼于你!”

  顾昀哈哈几声,由着这狼崽子亲,感觉一身火都被他撩起来了,他也不客气,抱着长庚就滚进了被子里。

  长庚激动起来脸颊就有些泛红,他一面要亲顾昀,一面还要在他身上摸摸索索,感觉忙得不行又十二分的甘之如饴,恨不能再多长几只手,忙得更利索些。

  

  

  报之琼琚

  这世上有千万人,如李丰胡格尔者,有人弃他惧他憎恶他,临渊的木牌是他使了手段拿的,这皇位也名不正言不顺——长庚自始至终都不承认他这一身狼心狗肺是泡着李家血脉长的,他生来就怀着不知所谓的鄙薄卑劣,旁人的一切心思之于他其实都没多大意义。

  顾昀已经在胡闹里睡过去了,长庚心情却还是莫名的亢奋。

  长庚把细细密密的吻|印在顾昀脸上、脖子上,以及赤|袒的胸口,两只手又在怀里人的背脊腰|腹|间巡唆,替他揉开疲累的筋骨。

  长庚的嘴唇停在了顾昀的心脏上,平缓有力的心跳声就像这人间最让他无法抗拒的天音,唤醒了他镇压在五行山下的终年不见天日的妄|念。

  了然和尚说过佛偈有“舍得”二字,有舍方才有得。可长庚那时候想的是这世上他唯一拿起来再放不下的就是顾昀,一个顾昀比千钧石重,又比世界上任何使人趋之若鹜的宝藏都更珍贵。那一个顾昀,叫他这一生跋山涉水、餐风饮露,不断地攀登高峰,又不断地超越所有不可逾越之先贤,历经生命中无数的坎坷,然后终于拿到了手上,就再也舍不下了。

  顾昀之于他,是一生失落之慰藉。这慰藉曾几度渺茫于世,曾与他相隔多少流离岁月,而今炮火与铁甲都搁置在翻篇的旧事里,此前尘埃落定,乾坤尽负,竟也都成了云烟过眼。

  而只要他还有顾昀,顾昀依然活蹦乱跳的握着他的手。

  长庚微微侧脸与顾昀耳|鬓|厮|磨着,被扰了清梦顾昀不轻不重的撸了他一把,长庚半睡半醒的想:如此就好。如此我便能顶起这一方天地,平荡天下诸多不义不仁,他日是留名千史是遗臭万年,皆为区区而已。

  长庚这几天心情都十分的明媚开朗,霍郸跟着他守在早前的雁王府内,不明白平日里总是三过雁王府而不入的陛下怎么这两天就赖在这里不走了,连没事的时候也不进侯府休息。

  霍郸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庚一眼就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他正想开口说两句,外头就传来侍卫的通报声。

  是了然来了。

  了然这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几年前顾昀在元和皇帝送他的佛珠串里发现了能解他耳目之毒的药,后来顾昀用那药解了毒,佛珠也就少了几粒,顾昀便把手串收起来没带了。长庚自小就手巧的很,自那之后就动了心思,他亲自给顾昀打磨了一串佛珠,放在护国寺里供了几年,估计檀香都腌入味儿了。

  了然这时正是把开了光的佛珠送过来,他捧上佛珠,长庚小心接过道:“劳烦大师特意跑这一趟了。”

  了然道:“不碍事。”

  然后他又想到这东西是要送给顾昀的,就颇为忍俊不禁的说:“陛下将佛珠送给侯爷,侯爷到时候指不定要怎么嫌弃。”

  霍郸感同身受的点点头。

  两人又听长庚笑道:“子熹虽然不喜欢,但好歹是我一分心意,我却是很希望他能捏着鼻子收下的。”

  了然:“……”

  也亏的大师入世却不染红尘,可即便如此还是有种眼睛刺痛的感觉。

  长庚说了一句就有第二句,他刚才就想在霍郸面前炫耀一把了,现在了然也在,他心里那点微妙的心花更是暗搓搓炸上了天,“其实这佛珠本该再放在青灯古佛里熏两天烟火气,可子熹偏偏提醒我这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虽不知子熹这话说的什么意思,但送礼也的确要选个良辰吉日才好。”

  陛下这意思可明白,摆明着在他们这里臭显摆,了然一个四大皆空的和尚不便捧这个臭脚,便相当忠于职守的默念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霍郸更是又被自家侯爷和陛下的事臊了一脸,糟心极了。

  长庚可不管他们,顾昀让他在雁王府歇两天说今儿晚上有惊喜,他可是从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就开始期待了。长庚又含蓄又矜持地炫耀完之后,就转开了话题,打算靠着跟了然聊天来转移注意力,也不必擎等着晚上顾昀来接他。

  大概管着日月交替的烛阴也看不下去这两人那没|羞|没|臊的浓|情|蜜|意,很快把碧空如洗撤成了暮色苍茫,万家灯火逐渐代替了白昼的光明,长庚也终于盼到了姗姗来迟的顾大帅。

  长庚愣愣的看着他:“子熹,你这是……”

  顾昀这是怎么了?

  顾昀这老不正经的东西,他居然换下了平日里干净利落的常服,另穿一身长庚从没见他穿过的广袖衣裳,天青色衣袍迎着猎猎夜风,长长的月白色发带和飘飘欲仙的长发一起,活活把已过而立的安定侯包装成了不过及冠的少年。

  仿佛比长庚还要小上两岁。

  顾昀把手上的包袱递过去,哄他道:“宝贝儿来,换上新衣服,我带你出去玩。”

  就像顾昀总拿长庚撒娇没办法,长庚也最吃他这哄人的调调,毫无异议地拿了衣服就去换。

  长庚一换上就发现了,他这衣服除了是灼人的红色外,花样款式都和顾昀出自一个模子,两个人这么站在一起的时候,在不明就里的人眼中都有种匪夷所思的登对感。

  “不是说我在你梦里耍|流|氓了吗?”

  顾昀假作真时真亦假,半点不透露自己梦中所思,“梦里的都不算数,要这里你穿着这衣服嫁给我才是真的。”

  长庚还没顾得上羞涩别扭,顾昀又道:“来,我给你系发带。”

  他的手穿过长庚的头发,又轻又柔,带着别样的温柔|情|思。

  长庚顿时头皮发麻。

  “子熹!”他短促地叫了一声,受不了顾昀这有意无意的挑|逗。

  “这就受不了啦?”顾昀给他扎了干净的马尾,又啄了他微红的耳尖一下才站起来,“换做平常难道不是又要‘义父,我想要你吗?’”

  长庚几乎要恼羞成怒了。

  顾昀知道他心急晚上的活动,便不再继续逗他,只与他十指相扣,故意小声道:“不闹你了,我带你去看好玩的。”

  他今晚上从出现开始,就一直在刻意的制造出类似于两小无猜般的熟稔亲|昵感,长庚似有所觉,看了他一眼,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你们可能都不知道,皇城里有一条专门的情人街,不长也没有多繁华,但是一般到了三四月里,街上就会挂上各种各样的花灯,有点像元宵灯会,但没那么多人知道,路上也就一些小摊贩。”顾昀解释道,领着长庚七拐八弯的走着,“不过风景挺好看的,我带你去参观一下。”

  情人街本就是京城里做花灯买卖最多的地方,晚上的灯市就是一群人为了生意尽心打造出的一个噱头,维持了这样的经营方式有十来年了,效果是出乎意料的好。

  顾昀牵着长庚到了一个摊子前,他看中了一个小动物样的花灯,好多细长条的黑猫或卧或趴在灯纸上,身姿纤瘦而优雅,他们睁琥珀色的眼珠瞧着外头的人,爪子下是尖利的指甲。

  顾昀对长庚道:“这猫像你,怪可爱的。”

  长庚不明白自己怎么前天还像花今晚又像猫了。

  但那花灯老板是人精啊,他还极有眼色,见两人行动间多有勾勾搭搭,便明了其中关系,和和气气地挂着笑道:“这位公子可要这盏灯?送给您兄弟也是好的。”

  顾昀一摆手:“我要了!”

  长庚顺手接过他递过来的灯:“子熹,你说的惊喜就是这个吗?”

  可灯市风景固然可看,但对长庚来说还不如顾昀这一身打扮给他的遐|思|绮|念来得重要。

  顾昀冲他扬扬眉:“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日子。”

  顾昀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长庚是不知道的,他只记得自己第一次见顾昀,是在风雪中的狼群里。

  “你不是总惦记着要早生十年吗?”顾昀笑他,“你那蛮人娘和胡格尔都早早去投胎了,你再想回娘肚子里再出世一回也没可能了。我就不一样了,我天生丽质难自弃,往回拔个十年也依然风姿卓然,陪你再长大一回也是可以的。”

  长庚默然,他想说我不需要你陪我长大,我只是想陪你一起长大,我有时候真是嫉妒死了沈易。

  可也许是此时气氛太好,顾昀看他的眼神又太过温情,长庚心还是有些热,他难以自制地露出一个带着点跃跃欲试的笑容:“好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情人街上有许许多多的小儿女在这里陈情|表意,长庚和顾昀在街上走来走去,一路没着没落地随波逐流着,竟然也逛完了这繁灯似锦的一条街。

  几声炮仗炸开,红红绿绿的彩纸顺风漂流,一条彩带就落在顾昀身边。

  顾昀下意识地一低头,没看那彩带,倒是注意到了长庚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给他带上的一串佛珠,他闻着那淡而携远的香,脸上颇有点嫌弃,心里却又觉得很是受用。

  远处的花灯粲然,一排排挂着点亮了整条街,喧闹的人声像人世里随处可见的一方幕景,四面八方都有或多或少的烟花燃起,凉风从从容容路过这里,长庚和心上人站在街的这头,在风雅月夜的尾声中,他一时间什么都想不到,又好像从来只有那一个念头。

  长庚轻轻把嘴唇贴到了顾昀眼角的红痣上。

  他说:“义父,我心悦你。”

  这分明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可无边无际的海浪里,一叶浮萍却就此扎根冒起,顾昀被他这沥尽了所有血水的真心弄得满心欢喜,心头滚烫一片,咕噜噜奔涌着数不清的泡泡。

  风|骚的祖宗恬不知耻的笑骂他:“小兔崽子,愈发会玩花样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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