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格马利

女儿带吴钩,纵横五十洲。

《杀破狼》剪一枝花

  提要:花吐症梗/设定类同原作向的一个小插曲,大概时间线在顾帅快发现长庚心思起。我不知道我在写什么玩意儿,只知道小甜心那么可爱呜呜呜呜





   “有一个人,我午夜梦回里全是他的模样,他嬉笑怒骂皆使我情思蔓蔓,以至于为他辗转反侧时……口吐花朵的芬芳。”




  长庚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他得了一种怪病——这些天以来,几乎是每一句话每一段稍长呼吸的时间里,他都会无休止地从嘴巴里吐出各种各样的鲜花。

  三色堇、白玉兰、还有桃花斑驳的粉与红,诸多花类,有一大半都是对此方面毫不上心的长庚闻所未闻的。

  “可重点并不在花的种类上。”陈轻絮轻声打断了长庚的描述,难得面露难色道:“按殿下的说法,你是突然就开始口吐花瓣,一连几天都没停过,这才写信把我叫来。可……恕陈某学艺不精,殿下的病症之奇异,也确实是我从医多年来从未见过的。”

  长庚的脸色不太好,并非是因为陈轻絮这番说辞,只是他这病来的蹊跷又莫名地气势汹汹。寻常的花瓣再细嫩柔软,上面也总是覆着一层或软或硬的绒毛,花心下还有支撑的花托,花朵毛糙的表面从体内不知处滑向喉管,一路你推我攘地挤压到喉口,争相比夺似的堵在那里,而且源源不断,弄得长庚不是喉咙干痒发涩,就是那处灼烧一般的燎痛,一开口还会被窜出来的花堵住嘴。

  “陈姑娘不必如此,你们陈家家学渊源,你的医术如何我们也是有目共睹的,往常就十分感谢陈姑娘相助于我……咳咳!”长庚本来极力克制着不要吐出花来,但喉咙里一波又一波地攻势强硬,让他难以抵挡,话还没说完就弓起肩背,低下头抬起手,捂着嘴咳出了一串的雪白铃兰。

  陈轻絮道:“殿下先喝杯茶吧。”

  长庚摆摆手,吐花就算了,再喝一杯茶就是花与流水交错,到时候一起翻滚着冲出来,那场面绝对雅观不到哪里去,“我也知道陈姑娘你的本事,实不相瞒,在请你来之前我已经找过几位太医问话了,他们也都是一无所知咳……”

  长庚面不改色地把手里又一捧红的黄的花朵往地上一扫,继续道:“既然都是如此,我当然还是更相信陈姑娘,倘若这种怪病之前真是史无前例的,那现在也有了我这个病患,之后还请陈姑娘帮我研究一二。”

  陈轻絮立刻正色道:“殿下言重了,陈某必当竭尽所能,只怕我才疏学浅……”她想到了长庚身上还有一支无解的乌尔骨,是真的再没法子安慰长庚了。

  长庚倒是还有心情朝她一笑:“陈姑娘尽力而为便可,也不必有什么负担……”

  两人话都说开了,他也不再掩饰,长庚扭头吐出一朵虞美人,接着道:“总归我也是个传说中的邪神,哪那么容易灭亡呢。”

  陈轻絮扯了扯嘴角,任是她贯来不动声色,也比不得四殿下这泰山崩麋鹿兴都从容不迫的冷静。

  长庚对上她的眼神,不由得自嘲道:“陈姑娘也不用把我看的那么高,只是有乌尔骨的结局在前,之后再来一个吐花之疾,我也是能接受的。”

  “望殿下保重身体。”陈轻絮不善言辞,也不会舌灿莲花的安慰他,只能干巴巴的劝了一句,尔后争分夺秒地把话题拉到了长庚身上,“我想请问殿下,患病之前是否有接触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或是这相关的花花草草。还有乌尔骨,殿下能为我说说,它对乌尔骨有什么影响吗?”

  “我仔细回想过之前几天的经历,什么特殊的东西都没碰过,陈姑娘也去过侯府,里面只有杂草丛生,我也没处去接触什么花卉……倒是乌尔骨,乌尔骨没受这怪病影响,就是我连睡觉都一刻不停地吐花……以至于安神散对我几乎毫无用处了。”长庚说完呼了一口气,他没忍住摸了摸脖子,感觉里头正火烧火燎的疼。

  陈轻絮正边听他说,边记录他的情况,见此就道:“天色渐晚,我也不好再叨扰殿下,我先给你开个安神方子,你先酌情加大药量,再让人给你煮一碗润喉汤吧。”

  “多谢陈姑娘。”长庚起身送了她几步。

  顾昀进门的时候正和陈轻絮打了个照面,陈轻絮不是多嘴的人,只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自己乘马车回去了,留下一个顾昀看着她的背影皱眉。

  霍郸看他站住不动,询问道:“侯爷?”

  顾昀回过神,没犹豫就向长庚的房间走去:“陈姑娘怎么来了,是长庚生病了吗?”

  霍郸也不知道四殿下和陈姑娘这一下午都谈了什么,便将长庚交代他的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殿下说近日里心火太旺,睡不着觉,所以请陈圣手来给他看看。”

  顾昀闻言皱眉:“又是睡不好觉?”

  “义父!”长庚正要把地上一滩新鲜花肥扫走,看到顾昀,颇有些心虚地站直了身体:“你怎么来了?”

  顾昀被他苍白的脸色吸引了注意力,只有余光在地上一扫而过。

  顾昀担心道:“怎么脸色怎么差?”

  “不碍事。”长庚看见霍郸,就知道怎么编下去了,睁眼说瞎话道:“义父别担心,我就是有些睡眠不良,方才已经请陈姑娘看过了。”

  顾昀伸出手,想探探他额头温度。

  长庚神色一紧,往后退了一步悄悄吞咽了一下,急着在顾昀面前混过去,“义父刚回来就来看我,是不是还没用过晚膳?”

  顾昀看着他的动作,不知怎么想起长庚最近的反常,他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嗯”了声,“你吃了吗?”

  长庚道:“义父先去吃吧,我已经用过膳了,想再去躺会儿。”

  顾昀看着他:“好好休息,别老什么都闷着不说,我会担心的。”

  他这话其实意有所指,但长庚忙着在他面前遮掩嘴里吐花,竟也没听出来。

  入夜,早早就说去睡了的长庚在床上辗转难眠,吐花的症状毫无缓解的趋势。乌尔骨素来忌思虑,可长庚就是按耐不住在心里一遍遍描摹顾昀的面目与神态,屋外凉风习习,他却偏偏被内心的妄念燥出了一身热汗。

  犹豫没过一炷香的时间,长庚就从床上爬起来,从书桌上收拾了几本医经,向着顾昀房间而去。

  在外室软榻上点了一灯如豆,长庚屈膝坐在上头,手里握着一卷医书,就着室内若有似无的顾昀气息,才终于感觉起伏跌宕的心思平静了些许——哪怕顾昀若是半夜起身,会奇怪他为何如此,还有撞见他吐花现场的可能。

  但有时候,人总会有一些没办法控制的欲望,让你抓耳挠腮,为它踟蹰为他勇猛。

  况且长庚活了二十来年,从小到大,一根一根的骨头就是由一次一次地克制粘起来的,基于天性、基于环境,且一来他心之所属的那个人是待他如珍似宝的小义父,二来……乌尔骨使人疯癫,长庚总有那么多无所畏惧,却独独不想真的疯了。

  真成了一个没有自我的疯子,不是连顾昀都不认识了吗?

  所以才要克制。

  世事无常四个字果真是人尽皆知的真理。

  长庚那一夜的自我拷问是他不为人知的独有秘密,可感情并不是想压抑就能压抑,更何况他从来也没掩饰的多好,只是顾昀从没往这方面想过,而这些天发生的事一多,顾昀先前就发现了某些端倪,这下子又用心观察了长庚,到底是走到了和长庚挑明的境地。

  不过后续发展是连顾昀都没料到的,他真没想到长庚那小崽子翅膀硬了就真要飞,被他挑破了心思,二话不说就收拾东西滚去了护国寺。主动认错积极改造,一整个流程走下来,完全没有拖泥带水,顾昀都被他惊呆了!

  陈轻絮研究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任何头绪,无奈长庚指明了让她死马当活马医,到了护国寺第二天就找上了她。

  陈轻絮不无担心的看着长庚:“殿下先试试这药吧。”

  长庚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麻烦陈姑娘了。”

  陈轻絮:“我……”

  她话音未落,长庚就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率先开口道:“陈姑娘尽力而为就好,解决方法总是人想出来的,想不出来还能试验出来,你不必负担过重。”

  陈轻絮没吭声,她对外总是冷淡又不近人情的模样,可内心里对长庚很是惭愧而难过,一个乌尔骨让她束手无策就算了,可这会四殿下突发怪疾,她竟又是一筹莫展。

  长庚也没办法安慰她,他自个那一堆烂摊子还没摆平呢,顾昀一时没有动静是被他突然离开镇住了,之后等他反应过来,长庚也不晓得自己还能在他面前瞒多久。

  长庚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告诉顾昀有关他的这些麻烦,乌尔骨和吐花,都是他恨不能埋进土里的隐秘挣扎,要是轻易就吐露给顾昀知道,就像是拿他自己威胁顾昀,在另一方面逼迫顾昀就范,从了他这些不正当的心思。

  长庚做不到,对顾昀,他是再怎样都舍不得用心机谋筹的。

  两人静默无言片刻,长庚先恢复了,略略苦笑道:“我们先不说这个了,最近乌尔骨发作的厉害,之前你给我的药方全都不管用了,请陈姑娘帮帮忙,再给我瞧瞧吧。”

  陈轻絮依言照做,先看了看他的眼睛,眼睛里有血丝弥漫、瞳仁暗红,脸色泛白,嘴唇也微微发乌,再一切脉,她也顾不上什么惭愧不惭愧了,语气颇有些急促道:“殿下的乌尔骨近日里实在恶化的厉害……”

  长庚只听着,没说话。碍于日夜吐花损耗身体状态,他总要费更多的心思压制乌尔骨,特别是和顾昀说开了,他心情相当不美丽,就更加心力交瘁起来,都快压制不住乌尔骨了。

  只是陈轻絮断出了一堆毛病,又开了新的药方,还是对最根深蒂固的两大祸害毫无办法。

  尔后陈轻絮忧心忡忡地告辞离开,路上还遇到了从北大营巡防归来的沈易,半懂不懂地宽慰了她两句不提。

  就说侯府里的顾昀,他都快习惯长庚这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作风了,他在侯府窝了几天,也没想好要怎么和长庚说清楚,但今晚冷风与落叶簌簌,弯月悄然挂上枝头,顾昀忽然担心起了长庚,一时冲动就被猪油蒙了心,偷偷摸到了护国寺。

  早些时候京城里就倒春寒下了大雪,这时候还是春寒料峭的厉害。

  “就你厉害,翻护国寺的墙如入无人之境。”顾昀喝着西北风爬墙,也说不清想造什么孽,三下五除二地摸进了后院,还不肯闲下来挖苦自己,“长庚肯定睡着了,你这样登徒子偷看小姑娘的做派,被沈易嘲笑就算了,要是长庚误会了怎么办?”

  顾昀暗自谴责自己的不着五六,但又有种莫名的预感,非要自掐自撵地把自己扯到护国寺,亲眼看看长庚平安与否。

  不过应该真是他多心了,那小崽子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寺庙里的居住都是清苦简陋的,贵为四殿下的长庚也没什么大不了,睡得都是硬板床薄被褥,顾昀捏着鼻子嫌弃护国寺的香火味和寒酸,又见长庚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怕他冷,就想靠近看看。

  然而一靠近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长庚是正睡着还不安分地翻滚没错,但理由跟顾昀想得差了十万八千里。

  “义父……”在顾昀眼里依旧是少年人的长庚气息不稳的喊道,小心翼翼走路的顾昀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还以为被发现了。

  没想到长庚下一句又是:“子熹……我想要你,你、你叫出来好不好……”

  顾昀失声:“什么!”

  只庆幸他隐蔽了气息,长庚也正沉浸在梦里,故而叫莽莽撞撞撞破了少年春梦的顾大帅逃脱了被发现的窘境。

  长庚无知无觉,继续做梦,梦里诸多遐思绮念随着他断断续续的梦话,一字不漏地潜进了顾昀耳朵里。

  顾昀:“……”

  他一脸木然,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可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思,总之是些沈易唾弃的邪门歪道,顾昀也不知道尴尬走开,就站在长庚床头,就着他左一句“义父你想要吗”、右一句“子熹亲亲我”,看了长庚半宿。

  半宿时间,顾昀或许最开始是微妙而复杂的,但随着时间流过,长庚吐出第一朵含苞欲放的杏花,顾昀就像被那桃色氤氲的花朵定了身,根本迈不开腿。

  “这是怎么个情况?”顾昀一头乱麻地盯着长庚的嘴,眼看着那花一朵一朵的冒出来。

  床上长庚的面目倏尔狰狞起来,乌尔骨不允许他有什么秘而不宣的美梦,所有开头再美妙的梦境、情投意合的交欢,最终都要朝着既定的轨道走下去,而那里,只有无尽的噩梦。

  看了长庚半宿的顾昀就见他仿佛掉进了挣脱不得的泥沼,神色半是狰狞半是痛苦,他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夜色昏暗,顾昀看不到他的瞳仁发红又分散,只能瞧见长庚一边执拗的放狠话,一边被花朵呛咳得狼狈又破碎。

  顾昀见此,也管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少年心事,上去就抓住长庚的手,避免他疯狂之下弄伤了自己,“长庚!长庚!”

  “长庚醒醒!”

  长庚不管不顾的抓着他,明明睁着眼睛,入目的却只有幻象里那些深沉的绝望和苦难。

  顾昀再不知情也知道长庚这情况不对了,他死命压住力气奇大的长庚,在他耳边不住的叫唤。

  “长庚!”

  长庚猛然惊醒,他身体一震,靠着他的顾昀自然感觉到了,正想说话,长庚就一把推开他,弓起身子,吐了一床的鲜嫩花朵。

  “咳咳……”长庚半伏在床板上,又咳又吐,一大片的花在顾昀面前铺陈开来,胭脂色里混着朱砂,秋香与牙白交杂,糊了他一脑门官司。

  长庚无暇他顾,他越吐越厉害,到后来几乎每一朵花上都带了丝丝缕缕的血色,几乎是每咳一下,就有一截精神气漏了出去,佛香都不带燃得这么快。

  顾昀半扶半抱着他,又惊又怒又担心。

  因为这遭,离家出走的和半夜溜门撬锁的都得连夜赶回侯府,顾昀抱着长庚冲进门,一刻不停的指使着侍卫去请陈姑娘来。

  长庚这次的阵仗实在是闹得太大,从犯陈轻絮被抓包了也不敢隐瞒,顾昀一问她就把问题交代了,但最主要的乌尔骨还是严密死守着,没敢泄露出去。

  侯府里一阵人仰马翻,王伯人老年纪大,心急火燎不好,终于等到了陈姑娘,他立马就带着进了里屋照顾长庚。

  然后顾昀面对霍郸和一干亲卫,也用不着平心静气,狠拍了一下桌子:“这简直是胡闹!”

  霍郸一脸苦相,不知如何是好。

  安慰没事?没见殿下那换下来的衣襟上都是血吗?劝侯爷别急?真出事了谁能不急?帮着说?怕不是找死。

  隐瞒不报的罪魁祸首还躺在床上接受治疗,顾昀一腔火气简直没处安放,存心找茬生气更不是他的作风,只好憋了一肚子火,关心则乱地在长庚床榻边来回踱步。

  陈轻絮其实查了很多医书,也在陈家卷宗里翻天覆地的找过,可一无所获不以人的努力为界限,陈轻絮突然被请到侯府,也还是无从下手。

  “那些花的来源恕我不可知,但不论如何,殿下的血肉都在被这些东西腐蚀,若此病一日不除,殿下就会一日日消瘦下去,不出一年,他血与骨的腐化就会变得药石无医。”陈轻絮皱眉道,这病发展的速度太快了,快得她根本来不及找出解药。

  “不出一年?”顾昀倏然站住了脚,“怎么可能!”

  陈轻絮道:“是陈某无能。”

  “不关陈姑娘的事。”顾昀强自冷静下来,可绷紧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塌,他不着痕迹地扶住了一边的床栏,又转头看了眼昏过去还吐花吐个不停的长庚,然后满腔怒火顷刻间就分崩离析,徒留一地鸡零狗碎的念头:长庚真的会死吗?还有一年时间,陈姑娘真的能研制出解药吗?他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陈轻絮没有把握,顾昀也不知道。

  前两天才喝的药药效将尽了,耳目功能接二连三排着队休眠,顾昀明明早习惯了这个逐渐失去感觉的过程,但这一刻,长庚轻缓起伏的胸口在他面前慢慢变成虚影,周遭一切离他而去,顾昀头一次露出了几分茫然。

  顾昀紧闭了下眼,循着记忆上前,把手放在了长庚头上,然后他睁开眼,又变成了那个千军万马里也谈笑风生的顾大帅,“麻烦陈姑娘了,半夜扰人清梦实在是我思虑不周,我这就让王伯去收拾一间屋子,这些天……就全仰仗陈姑娘了。”

  陈轻絮看看他,又看看长庚,半晌,轻声应道:“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顾昀终于管不了长庚那些离经叛道的暧昧心思了。
  可能是长庚这病来得莫名又匆忙,陈姑娘下决断下得太武断而不留余地,顾昀一时间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坐到了长庚身边,手一下一下的拨弄着他的额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个滋味:“前两天才对我露出一点头角和和爪牙,智珠在握地谈军权政治,这还没让我看全呢,你就病倒了算怎么个理?”

  “混账东西。”顾昀假模假式地拍了下他的脸,“你那个——那些梦,义父我都还没跟你算账呢。”

  隔天,长庚病重的消息就传了出去,顾昀没把事情说太明——他其实还不太能接受长庚忽然怪病缠身时日无多的事,顾昀也借此机会上交了辞呈,一方面陪着长庚休养,一方面把愈发激化的军政矛盾缓和下来,就像长庚那时候说的一样。

  “义父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长庚披着顾昀的大氅,半靠在床榻上,眼睫微垂。

  顾昀指尖摸索着白玉笛子,冲他道:“别想些乱七八糟的,躺着无聊吗?无聊我给你吹段小曲儿。”

  长庚:“……”

  他坚强的笑了笑:“不了,义父陪我说说话就好,义父的声音不比笛子差。”

  “小兔崽子。”顾昀不轻不重地打了他露在被子外的手,轻飘飘道:“手缩回去——总是撩你义父我,是嫌我不正经还是嫌我太正经?”

  长庚没想到他会接这话茬,想了想还是没脸夸他太正经。

  顾昀似笑非笑道:“养病就养病,把你那些心思收收,真当我治不了你啊。”

  长庚就只朝他笑,他长得好,是一种很特殊的俊朗,不笑的时候总是气质过盛压过了样貌好看,可一旦笑起来,这点优势就发挥得淋漓尽致,有点甜,还有点可爱。

  顾昀反正很吃他这一套,次数多了,他一见这笑就觉得愁人:怎么搞得跟为博美人一笑,割地赔款都在所不惜的昏君一样?

  “子熹。”长庚忽然开口道,“我不怕死。”

  “人生来一世,总要在红尘滚滚里走一遭,路上的烟尘和鲜花一样多,我这样的人,不问来历与身后事,其实都算幸运。”

  乌尔骨也没什么,起码他因为胡格尔遇到了顾昀。

  “我以前其实心思很重,可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好思虑的,我也不觉得那些东西里有哪些让我流连忘返。但我遇到了你,子熹,你是我生前死后唯一的归宿,只此一遭,我这一条路就走得不亏。”

  就是可惜……没能真和你在一起。

  “长庚。”顾昀握住了他不听话没放回被子里的手,笃定非常:“这没什么,陈姑娘总会有办法的,陈姑娘没办法我也又办法,你不会死的,总说些丧气话也不能把你义父气走,别白费功夫了啊,乖。”

  长庚无语。

  他发现顾昀又拿出他小时候那套不着调的粗略手法来哄他了。

  但挺好的,长庚想:不管死不死,能让顾昀这么对他,他也心里舒坦。

  “子熹他对我的感情……远比我和他想的更深。”

  近日里烦心事太多,陈轻絮颇有些分身无术的意思,她专心钻研吐花病,长庚身体好了就也给她打下手,两人每天忙个不停,倒是把隐藏的火线乌尔骨忘到了脑后。

  不过话么,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长庚入睡前才觉得迷迷糊糊忘了什么东西,然后晚上因为几天不见相爱相杀的安神散,乌尔骨早就耐不住寂寞了,长庚一入梦它就开始了作妖。

  乌尔骨饮血而生,枝蔓悄然散开,触角遍布了长庚全身,噩梦与幻象从胡格尔种下乌尔骨的第一天起,就阴魂不散地纠缠着长庚,没被人发现当真是时也运也不可说。

  这晚,顾昀也惯例在半夜摸进长庚房里给他守夜,还没睡个囫囵觉,就被长庚牙齿打颤的声音吓清醒了。

  顾昀过去一看,长庚蜷起身体,又是一副噩梦缠身的模样,他流了满头冷汗,硬生生在冷风里寒夜汗湿一身。

  布巾就在枕后,顾昀顺手拿过来给他擦汗,可能是感觉到了顾昀的气息,长庚没多时就醒了过来,就是身上还有余悸未消。

  顾昀既担心又心疼,实在做不到干看着,只得豁出去了,亲自上阵抱住了发抖的长庚,然后开始一遍遍哄他。顾昀打小就有一身风流骨,但从来没对男人用过,这会临阵磨枪,还有些不利索,翻来覆去竟只会说些废话。

  什么“义父在这儿什么鬼怪都被吓跑了”、“义父在抱着你呢别怕”,一水儿狗屁不通,连“就算是阎王要收你命也得看我顾昀同不同意”这种很有混账风格的话都冒了出来。

  长庚没感觉出温情脉脉,只是被他逗得发笑:“大帅自然厉害。”

  长庚面如金纸,双颊瘦削,因而眉目间的轮廓愈发深邃,他额头上还有淅沥盗汗,神色依旧惊惶,眼睛里也仍含着一斛仍被梦魇的茫然,可这样乍一笑起来,却又如同雪地里惊世而立的一朵君子兰,又自持、又刻骨。

  那灼灼其华,几乎刺痛了顾昀的眼睛。

  顾昀终于叹了一口气,又疼惜又无奈地低下头,亲了一口长庚的眉角。

  长庚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下一刻他反应过来顾昀在做什么,猛地抬眼看向他。

  顾昀没说话,他安抚性地顺着少年抽长的后背骨头,低下眉目,从长庚的眉弓为起点往下亲,动作缠绵而旖旎。

  微凉的嘴唇在脸上烙下湿热的鼻息,连成了一条通往长庚内心深处的红线,他又是惊惧又喜不自胜,几乎是讷讷出声:“义父……”

  又一朵杏花从怀里人开合的嘴角滑落,顾昀的吻顺势落在那里,贴到了这时候还控制不住吐花的少年嘴唇上。

  “长庚,”顾昀开口道,语气温柔的不可思议:“别想那么多,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一发完。亲完就好了,就在一起了,就互宠超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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